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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水佩衣裳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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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水佩衣裳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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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回到別院, 南珵以為陸書予會回屋小憩一會兒,雖然已過了午時,但為時不晚, 何況今日好不容易不是每月初一休沐日, 難得放松一日。

然陸綺凝一回家, 便坐在春景堂外的秋千上,午後, 日頭偏西行,將秋千一處落在陰面, 倒也涼快, 那月牙桌慘了些, 曝曬在灼灼日光裏。

南珵沒處去,便在秋千後的墻壁上倚著,這姑娘腳尖點地, 整個人提著裙擺將自己換了個方向, 使二人面對面。

陸綺凝並沒晃動秋千, 她和南珵面對面, 一晃動秋千,她腳便能踢到這人, 這人也沒閑著, 批閱著江南庶務,她順手從一旁圓杌上拿起一本折子來看。

正好又是楊獻遞上來請求太子批假的折子。

“這楊大人進了四月, 請假折子都有三四回了罷, 這次又是陪夫人去昭蘭寺。”陸綺凝搖搖頭, 楊獻真是耐不住性子啊, 別人還不想往這人頭上查呢, 這人偏上趕著。

南珵批完自個手中的, 彎腰親了陸書予額前一下,然後在那折子上寫了個‘準’字,這月幾進昭蘭寺,目的不純,在夏涼宴前,江家姑娘便說,邀過楊獻一家一同前去月川亭,可楊大人似是不大願意,回絕果斷。

前些日子還去僧房,想看沈翎呢,今日如此好的機會說未來就未來,思前想後,只一種可能,在人多之地見沈翎會露餡。

“借口去昭蘭寺是真,去找沈翎也是真。”南珵又拿起一本折子,漫不經心道。

沈翎雙親是否真的為楊獻夫人所害一事,他不能妄下斷言,還需謹言慎行,就連江南官衙中的卷宗也是三年前城歸南祈管轄後,才杜撰的,何談十餘年前一案呢。

若探不得楊獻夫人此番再度入昭蘭寺目的,案件還是毫無頭緒。

不過明顯那住持在看到沈翎受傷後,疼愛之色難掩,想必沈翎深受住持喜愛,那這住持當年救下沈翎是碰巧呢,還是故意呢。

“阿予今日在竹林中,也發現住持腳程了?”南珵問道。

陸綺凝搖頭,“沒。”本來陸綺凝跟江錦羨邀兩位戲園娘子共坐之舉,一是為撇清席策身上嫌疑,畢竟沈翎受傷,倘若住持知曉當年沈席兩家事,只稍加思索,便能將線索鎖定在席策姑娘身上。

二來便是竹林通向竹屋路上,雖與竹林長廊有段距離,可她武力也好,自是能辨得林中是否有人走過。

但她卻沒聽得,住持又確實在竹屋裏找到的沈翎,只能說明那住持武力極好。

“扮豬吃老虎,昭蘭寺住持果真有一手。”陸綺凝說得耐人尋味,她心中已經有了殺害她徐伯伯的兇手是誰,徐鴻越武力就好,人外有人不假,但人外能有幾個人。

“人犯錯,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,對了阿予,那時徐愛卿不是言說他被餵了藥,受困在城郊的小屋裏。”南珵寬慰道。

陸綺凝長睫垂落,她小聲呢喃,“城郊小屋裏。”忽而她猛地擡眸,口吻堅定:“月川亭不就在城郊,小屋就是竹屋。”

她記得南珵回來時,說過住持離開南珵身邊的時間,先從南珵身邊退離,再回到月川亭席面上,最後到竹屋找到沈翎,不過一炷香時間,速度如此之快,月川亭的竹林小路不止一條,江姑娘是派婢女一路指引,但到竹林時,便無人指引。

住持怎知沈翎就在竹屋呢,除非沈翎之前便去過竹屋,就在上次月川亭設宴時。

那日南珵侍衛親眼看著住持帶著沈翎離席,無人可料人會再次折回。

她此前派人尋過城郊小屋未果,她是不信徐鴻越口中有假話,一直派人接著找尋,住持若非提前知曉月川亭有竹屋,怎會輕車熟路帶沈翎去呢。

看來這沈翎或許已經知曉徐鴻越一事。

***

這日傍晚,勾月逐漸趨於圓盤,月明星稀,月川亭竹林裏的竹屋內,燭火微弱從竹窗透出,竹林中陸綺凝和南珵著黑衣便裝,面紗遮臉,靜靜觀之。

二人在別院中,一點即透,上次在月川亭設宴,當晚住持若真領著沈翎來竹屋,那麽今日應當還能碰到,是以二人便前來碰碰運氣,誰聊竟真給二人碰著了。

“賭咱屋那兩盞琉璃燈,阿予來猜猜竹屋裏頭是誰?”南珵手肘抗了陸綺凝一下,戲道。

這兩盞琉璃燈盞在屋中地位都比他高,被這姑娘當兩個寶貝似的。

陸綺凝“嘖”了聲,比了個噓的手勢,本來二人就離得遠,聽不見竹屋裏頭的人在說什麽,燭影虛晃可見是兩道男子身影,“你也稀有。”她哄人道。

南珵心中想甚,這人一個動作陸綺凝便有數,不就覺著她把那兩盞琉璃燈好好放著,南珵醋意橫生嘛,哄哄就好了。

陸綺凝身子往斜前方輕輕一挪,她的身子便落在南珵懷中,南珵順勢將她摟著。

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
她顧著隔著竹子看竹屋中人,那影子是兩道男子不假,但兩道都有長發如絲,昭蘭寺住持不是和尚嗎?

難不成並不是住持跟沈翎,而是沈翎跟旁人。

沈翎背影二人好歹也看過兩三次,不可能認錯的,住持衣著寬松袈裟,若褪去袈裟,背影確需考究一番。

月川亭地處城郊偏遠,夜晚連盞像樣的燈盞都未高掛,銀霜不清明,竹林中的兩道黑影若非故意細看,是看不出來的。

陸綺凝跟南珵輕步前行,寺廟住持能隱住自身武力,她跟南珵自然也不在話下,絕不會讓屋內二人聽到腳步的。

二人輕手輕腳來到緊挨著竹屋的竹子旁蹲下,竹屋並非直接落在地面上,而是有柱子支撐,高建而起的,二人蹲下後是不會被發現的。

地上石縫裏雜草橫長,陸綺凝將其一株纏在自個手指上玩,邊玩邊聽屋內道。

“沈翎,你清醒些,你雙親殺了席策姑娘雙親,她還未出手,為何你自殘。”

陸綺凝忽而一怔,這聲音不正是昭蘭寺住持嗎,她不可能聽錯的,難不成帶著假發?

只聽屋內沈翎又道。

“您不是告訴我您不知曉此事,當年只是路過嗎?為何前些事日晚上待我來這,將事實告知我,您當時是故意的罷。”沈翎說著說著臉色難堪之極,他聲音都苦澀幾分。

那日月川亭席面乃太子妃設邀款待,他跟住持一道前來,未曾料想會遇著靜檀,那姑娘面上妝容精致,臺上曲音婉轉,但故人何能忘懷,年少情深他焉能識不出那人是何人呢,不過那時他不願讓領他回昭蘭寺的住持為難罷了。

結果離席時他多瞥了靜檀一眼,被住持看去,當天傍晚便帶他來了此處,他還奇怪呢,為何不問世事的住持會知曉這竹屋,今日又是。

“對您,我是敬重的,可您能不能告訴我,為何讓我心安理得過這十多年,您告訴我當年我雙親被害,怪不得我想找尋兇手卻被您制止,原來我的雙親是殺害別人雙親的兇手。”

住持坐在那張已經泛白的竹子做的床沿,雙手環胸前,他長發垂落於後肩,頭輕輕垂落,青絲滑落胸前,被燭火照得有些枯黃,旋即他道:“你的命都是我救的,告訴你,你能做甚,平白添了心中苦惱。”

“前些事日告知你,就是讓你斷了出家人不該有的念想。”

沈翎笑著“哼”了聲,略帶幾分譏諷,“不願讓我苦惱,旁人就該懷中仇恨過十餘年嗎,堂堂昭蘭寺,方圓百裏唯屬昭蘭,您不是慈悲為懷嗎,焉和殺人有區別。”

往日裏他跟著住持誦經,讀書,一直以為住持是我佛慈悲,他竟被瞞得這樣好,但他又能做些什麽。

什麽都做不了,他被住持領回去,住持給他新生,授他詩書,很難在住持跟席策之間做選擇,所以他當即決定見席策最後一面,然後與世長辭,才有了今日這一樁事。

“沈翎,別再自尋死路。”住持不願多說什麽,只留這麽一句,他身也未離去,而是靜等著沈翎緩和過來,帶人離開。

這竹屋有些年頭了,從他第一次在這竹屋裏遇見那女子開始。

約二十年前午後,春日雨後竹筍剛冒頭,他已是昭蘭寺一和尚,因他玩性過大,偷偷下山買了假發來到江南城中玩。

他聽街上絡繹不絕的貴人說,城郊月川亭如何精美絕倫,他便一路打探,來到這,走著走著天已近晌午,他在竹林裏迷了路,一後背背著一筐竹筍,兩根辮子落在胸前,手中還拿著挖竹筍用的家夥什的姑娘,見他跟見著瘟神似的,大步跑開。

他出寺廟是偷著出來的,身上沒一個銅板,見那姑娘身後背著的筐子上掛著餅子,便跟了上去,他越跟那姑娘跑得越快,最後那姑娘家是在沒力氣才停下,就在這竹屋外。

那姑娘拿手中家夥什指著他,“你為何追我,又為何來月川亭。”

他毫無底氣,目光瞥著掛在筐子外的餅子,“餓了,沒東西吃。”

“小乞丐還會來這麽豪氣之地找吃的。”那姑娘嘴裏雖然嘟囔著,還是分給他一大塊餅子,並告訴他她的名字,“我叫銀木心。”

後來他幾次三番違背當時住持心意跑出來,他寧願回去被住持打,卻再也沒遇著銀木心,後來他再次遇著那姑娘,是在寺廟。

銀木心身側落著一位男子,這男子一直攬著她,形影不離,他遠遠跟著,瞧著二人一同親手系了一個紅綢帶在姻緣樹上。

待銀木心跟那男子離去後,他走上前細看,上頭寫著:

我銀木心。

我席爭。

願以雙親牽線,彼此心牽,結為夫妻,餘生同舟共濟。

原來一切只是他心不靜而已。

昭蘭寺住持仰頭瞧著竹屋屋頂,隱隱還殘留銀木心喊他小乞丐之姿,那日他第一次見到席策,恍惚間也想起了故人。

竹屋外,陸綺凝由於今日沒午憩,偷聽一會兒便困倦來襲,連連打哈欠,坐在地上靠著南珵睡著。

南珵許久未聽屋內有動靜,他擡眸仰望夜空,竹林幽深高立,銀輝不滿滿地,只清風明月微涼,難辨夢否。

借著屋內二人的光,他跟陸書予倒是能好生尚一番圓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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